案板上透发的面团被揉的虚蓬蓬, 鏊子上外表焦黄, 内里松软的大饼眼看熟透。门顶高吊一角旗子, 上收赵记大饼铺五个大字, 写的仿似鬼画符一般难看。
老赵光裸半身, 两条赤臂挥汗如雨, 正在旁边石窝子里春糯米糕。
这糯米糕春好之后, 还要裹上炒熟磨细过,搀着红糖的黄豆粉,做成圆乎乎胖丢丢的碗豆黄儿, 一个个摆到案头,咬上去香甜糯口,馋的一个个过路客们直流口水。
“赵哥!今儿生意可好?”老赵应声抬头, 便见一个穿着青布短袄, 皮色略黑,细腰长腿的小小少年, 正咧嘴笑着。
老赵抓汗巾揩了把汗, 丢给小小少年, 笑道:“张三?总有七八天不曾见你。可是又给烨亲王跑腿去了?”
老赵嘴里的张三, 正是如玉的三儿子小初三。他眼伶手利, 接过汗巾在水桶里淘过一把,自己踮脚替老赵擦汗:“咱们作人奴才的, 可不就是个跑腿儿,瞧瞧, 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。”
他说着, 自怀中抽出张宣纸来,当街展开,一字一顿指给赵老看:“天下第一大饼。瞧瞧,写的好不好,字儿够不够大,墨够不够浓?气派不气派?”
老赵不识字,但一大还能识得。跟自己那三角旗上一对比,果真墨浓字大,尤其大字那一捺。他有些不信服,又看不懂落款印章,低腰拍着初三的肩膀悄声道:“这果真是烨亲王的亲笔?”
初三急了:“我爹跟着烨亲王总有十来年了,昨儿夜里趁着他酒醉高兴,我亲自求来的。既你不肯要,我再找找别人去!”
“别呀!”老赵一把拧上初三的脖子,伸手问道:“十个大饼可换?”
初三也急了:“你瞧瞧对面青香楼,就靠着我家王爷十年前的墨宝,到如今生意倡隆财源广进。一看你就不是识货人,也罢,再见吧我的好大哥!”
他真要走,老赵也急了:“别呀,你开个价吧,说说,老哥这铺子里有的,都能给你。”
卖大饼的穷铺子,初三当然也刮不出油水来。他指着案头上所摆那碗豆黄,驴打滚道:“十个碗豆黄,十个驴打滚儿,再加二两现银,这幅墨宝就归你了!”
到底孩子好骗,二两银子就能打发。老赵回屋掏腾出二两银子,再两张绿油油的大荷叶一卷,十个驴打滚十个碗豆黄,一幅烨亲王张诚的墨宝,就这样到手了。
赶明儿,他也学人雕幅横匾挂到门上,闪一闪对面那鼻子朝天的青香楼姑娘的眼睛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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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厢初二背着初四,初一与初三一人一只荷叶大裹,六条飞毛腿又是一阵疾跑。
而街面上一个正在挑篮卖大鸭梨的小丫头,瞧见猴急急一路窜的四兄弟,也悄悄收起竹篮,转身跑了。
四兄弟一直走到汴河边儿上靠近城墙角儿的地方,远远一处青砖青瓦干净整洁的小院儿在望,院中晾晒着几件衣服。
初三见初一就要上前,一把拽住他道:“大哥,头一回见人姑娘,咱们就抱几个驴打滚儿做见面礼,我怎么觉得有些寒碜。不如这样,弟弟我替你买些小姑娘们爱的头花儿,胭脂水粉去。”
初一头一回约姑娘,人还未见脸先红了。他道:“买胭脂要花银子,你那来的银子?”
初三暗叫一声乖乖。仿他三叔的墨宝骗吃食,这是初一的主意。但那二两银子却是初三自己多讹的私房。他不敢说出来,叫哥哥盯着,扯谎道:“我就当根簪子,不得十两八两?”
初一大巴掌拍了过去:“当身边物什,那是纨绔败家子们的玩意。你要敢当,从此之后不是我张彧的兄弟。”
如玉膝下这四个儿子,除了初一是张君和如玉亲手带大,剩下三个其实一直是跟着初一长大的。长兄如父,初一在三个弟弟心中的威严,比老爹张君更甚。
到如今他们悄悄出宫也有近十回了,头一次出宫时初一就跟三个小的约法三章,不许拿宫里值钱的物件儿变卖,不许在外私论银子,逛逛要回,唯老大马首是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