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人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,他原本话少,如今更是惜字如金,任凭如玉如何抱着头抚劝,安慰,再不肯多说一言。
直到陈安康讲述到对于楚家父女流刑三千里的处理结果时,他终于起身,转身离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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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个小的还傻,如今已经好了伤疤忘了疼,但初一心细,责任心重。如玉深知此事在他心中埋下深深的疮痕,看他出殿,忙命贴身内侍们跟上,转而问安康:“那印泥盒子,究竟是楚青梅,还是楚青玉转手出去的?”
拿小情郎送的胭脂出去买或者送人,都不是好姑娘该有的行事。
安康摇头:“那王婆逃的早,到如今还未找到人,楚青玉已死,楚青梅一言不发,所以,不知道。”
如玉又问道:“那信了,是以谁的口吻写的?”
安康道:“楚青梅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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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,初一便要求往边关去。
帝后俱惊。在他们眼中,初一还不过是个小孩子。只可惜他心意已决,苦劝不止。也只能千叮咛万嘱咐,让几个在边关带兵的叔叔带他同去。
待到泰元十二年的元宵节过罢,初一便急不可捺动身。
如玉便装出行,骑着雪雁送初一出城,也将雪雁送给初一,为他的坐骑。
她生了五个孩子,但初一毕竟是头子,与别个不一样。儿行千里母担忧,萧寂的荒原上,送了一程又一程,十里的亭子过了,再送十里,三十里相送,如玉将马交给初一,揽过他的头,与自己相高的孩子,眼中已是成年人的老成与隐忍。
她道:“无论战事胜败,一定要记得自己最重要。”
初一道:“娘,我知道!”
如玉忍不住泪眼婆娑,又道:“记着你自己的使命,你是大哥,你父亲的基业,终归还是要你来承担,所以学业不能荒废,你父亲批过的奏折,也必须要看。”
初一又道:“必会!”
一袭玄衣,清清瘦瘦的少年跃上马,纵身策马而去。
如玉一直望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,才转身回城。这样的相送,并不是第一次,随着孩子们渐渐长大,一个又一个,三十里亭上,她也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眼泪。
他们在她所看不到的地方长大,变的成熟,助自己的父亲荡平六国,成就一代霸主,这些皆是后话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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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家父女自然没有被流放,以如玉的话来说,恩是恩,怨是怨,恩怨相分明。
所以,在元宵节后,楚花匠依旧从事自己回衙门做个雕花匠,而在征得青梅同意之后,如玉便将她接进了皇宫。
在未入过皇宫之前,青梅从未想过皇宫会有多大。以城相称,它就像座迷宫一样。
在福宁殿,她见到了初一的母亲,和他一直以来期待降生的小妹妹初七公主。
青梅以民间妇人来度,以为皇后已经很老了。见面才知她面相瞧起来顶多二十七八的少妇人,面容绝美,瞧上去性格也十分温柔。
跟着赵姑姑行过见礼,皇后略问了几句,鉴于姐姐青玉已死,对于那印泥盒与信的事情,青梅三缄其口,一句都没有多说。
最后,皇后谢她当日保护四皇子的功劳,许她一份公主的嫁妆,留她在皇宫当差,并许她比别的宫女提前,十六岁便可出宫嫁人。
舅家不是久居之地,而父亲身体也渐渐不好。青梅不过一个九岁的小丫头,能留在皇宫里长大,还多一份嫁妆,自然是别的姑娘求都求不来的好事。于是她顺势便留在了皇宫里,跟着那赵姑姑专心做起了小宫婢。
出福宁殿的时候,她回头看了眼那坐在母亲怀中伊呀而语的小公主,五个多月的孩子,眼儿微深,重重的双眼皮儿,睫毛长的像扇子一样,从她脸上,依稀能看到张彧的模样。那才是真正金娇玉爱的小凤凰,再想想自己衲的那些小衣服,青梅也是一笑,那等粗布衣服,怎么能配得上这样金贵的小公主了?
宫闱有六局,她夜里跟赵姑姑住在一处,八年时间,从尚宫局到尚仪局,尚服局,每一局都当过差。